回 到 原 来
听林玉霞老师在学院管理骨干大会上汇报她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一样的工作,让我想起林忆莲的那首《回到原来》:是否听到些声音,来自心底的讯息……主持人将她引得会场里阵阵轰堂笑声的话语归结为幽默,我却觉得可能是她的铅尘不染让所有的人都太久违了,甚至和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显得有些疏离,又不象雷锋年代几乎要丢掉自己的膨胀,她是可以让人休息的。在奔跑一样的日子中,在听过太多喧嚣的声音,看过太多光鲜的外表,碰见过太多一致的表情后,真的,你可以闭上眼,或是看着她那无比亲切真实的脸,象传说中的一休师傅一样:休息、休息一会。偶尔会心的微笑,但也没准一不小心流下泪来……
慈眉善目,朴素衣着,有些蓬乱的长发,阳光下隐约可见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林老师永远是一种母亲的形象。也难怪,从88年底开始做跟学生打交道的工作,成天跟和自己儿子一样年纪的孩子们在一起,办公室就在学生宿舍区,十五个春秋下来,是师长,是朋友,还是母亲,林老师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反正都是孩子 就当自己的孩子管吧
林老师刚到经管学院时,学院本科生只有一个班,因为人少,实力单薄,那时候人们称经管学院是清华的"第三世界"。而今,本科班增长到了六个,全院学生4000多人,几乎占到了清华在校总人数的六分之一,而做学生后勤支持工作的仍然只有林老师一人。今年上半年曾经有过一个助手,干一些打字跑腿的活,后来因为SARS也辞职了。
做学生事务工作久了,林老师渐渐摸索出了规律,她说不了解的人想起这项工作会觉得它很烦琐,甚至杂乱无章,其实在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情还是有规律的,比如每年九月一开学到次年一月是最忙的时候,这个期间涉及到迎新,学生德育、智育的排名,奖学金、助学金、推研等各项工作,还有马杯比赛及冬情晚会。
林老师喜欢和学生在一起,尤其是和本科生的困难生接触较多,今年新生开学时,她看到一个父亲送儿子上学,带着辣椒酱和玉米面饼子,心里一下子就酸了,她意识到奖学金和助学金对同学们尤其是对这些困难生来说太重要了。经管学院奖学金发放比例很大,发放数目在全校是最多的,平均每个班享受奖学金的学生占到38%,有的甚至达到50%,助学金也比学校高出十个百分点,凡是人均家庭收入在200元以下的同学都能拿到1000到2000元的助学金。而每次评奖前林老师都要做大量的走访调查和统计工作,颁奖会召开前还必须挨个通知到学生本人,学生有特殊情况不能参加的要向学校请假。林老师说,全国最好的学生冲着清华来了,而经管又是其中很有吸引力的一个学院,我们决不能出现学生因为家庭贫困而影响身体甚至完不成学业的情况,而学院领导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钱要花在刀刃上,接济贫困学生就是最重要的事。
马杯和冬情是经管学生每年的两件盛事,已经成为他们大学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成为经管特有的文化传统。截止今年,经管健儿已经连续六年包揽马杯的全部奖杯,而冬情让同学们在寒冷的冬天释放他们年轻的热情,用才艺和创造力表达他们对校园生活和美好人生的丰富情感。很多校友毕业很多年也能清晰记起当初在运动场和舞台上激动人心的场景。而所有的热闹与风光背后,林老师带着她的学生干部们不知道要准备多长时间,付出多少心血。 林老师的观点是活动不要组织太多,但一次要有一次的样子,一次要有一次的效果。以前冬情前夕,林老师总是向学校借服装和道具,但借一件衣服要十块钱,她觉得太贵了,于是从去年起决定不再借了,自己去买。无非是每次用完了她费点事,一件一件的洗干净,晾干,再整理好,等到下次再用,虽然累了点,但是一次性投资,经济上划算,而且不用到处求人用起来也方便。
林老师说和学生打交道就不能怕麻烦,比如她的办公室门常开着,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路过,有事就进来了,一会身份证丢了,问该怎么补办,一会和室友闹意见了,需要出面调解,遇到搞活动的时候一会拿个旗一会拿个鼓,归还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就抱回来,她要一件件清点,一件件清洗。
我想象着林老师在洗衣房里的样子,双手浸在雪白纯洁的泡沫中,额上闪烁着可爱温暖的汗珠,正是黄昏时候,男生女生们三五成群的从操场上回来了,呼叫着涌进了楼道,偶而探头张望一下,局促的叫一声"老师"又倏忽散去了。空气中弥漫着校园宿舍里湿润的芳香,冬日的阳光从窗的缝隙中闪了进来,穿过水蒸气的氤氲,静静的围拢着她,浸了汗珠的脸立即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黄,我觉得那时的林老师看起来一定象个天使。
我不求别的,只要爱这些学生就行
有些人会轻易的说"爱"这个字,有些人给爱的表达负载很多前提和条件,而林老师说这个字的时候那么自然,让我觉得她的爱轻松而又厚实丰满,让人可以依靠和信赖。
清华的学生中,有很多已经习惯了中学时代一览众山小的优越,一下子到一个群英荟萃的环境,再加上与高中时期完全不同的学习方式以及清华特有的课业压力,不少同学会表现出严重的不适应,甚至少数人会有明显的心理疾患。有一位96级的女生,由于心理压力过大,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住院期间林老师保证每周去医院看望她两次,因为根据精神病医院的规定,如果没有人去探视,就不会放病人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这位女生逐渐恢复了正常,出院后休学调养期间,跟林老师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有一次兴奋的告诉林老师,她和本院的一位博士生开始恋爱了。林老师替她高兴的同时,不忘嘱咐说:你处朋友要是受了打击,一定得告诉我,因为你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打击。后来那个女生结了婚并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直到现在一家人生活的很好。
有一个东北的女生,由于来自偏远地区,英语底子薄弱,英语课对她来说就象听天书一样,入学的最初几个月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流了多少眼泪,甚至萌生了退学的念头,林老师得知情况后,费尽心思和口舌,总算打消了她思想上的负担,这个女生在四年的大学生活里每天坚持六点钟起床学英语,日复一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世界会计考试中英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一到中秋,林老师总能收到从深圳捎来的月饼,有时候她都嫌烦了,对寄月饼的同学说:北京什么没有,非得大老远的从深圳捎。同学却说:林老师,北京虽然什么月饼都有,但这是我的一份心啊。这个孩子在大学期间做阑尾炎手术,差点穿孔,当时恰巧北医三院没有床位了,折腾到北钢医院,孩子的体力消耗很大,身体特别虚弱,林老师心疼,就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让同学轮流到家里取,再送到医院。
十多年的工作中,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太多了。难怪在学院管理骨干共识会上,赵纯均院长讲到奉献精神时,多次在众人面前提起林老师的名字,而林老师并不愿意受到这样的表扬,总是羞涩的一笑,当我提出要采访她时,她孩子一样迟疑的说:还是不要了,不太好吧。也许对于林玉霞老师来说,和学生们在一起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就象每天起床后吃早餐一样自然。为学生们做的那些事情,林老师更多的是当作她难以忘怀的往事,借助它们来回忆与同学们相处时的甘苦与真情,仿佛是她的一个又一个的朋友,她们共同经历了人生中一个又一个的瞬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无微不至的母爱?诲人不倦的师恩?还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也许爱本身就是无法界定的,她从人性深处生长出来,枝枝蔓蔓的牵连和感染着所有善良的人,平淡的象一杯白水,又可以博大成一片汪洋。
已经53岁的林玉霞老师后年就要退休了,最近,她常跟人事部门的同志建议说,赶紧找个靠实的接班人,她要手把手的进行传帮带训练。她说能力和经验都可以慢慢培养,但最关键的是一定要爱学生。
经管学生越来越聪明和个性化 责任感和自控力有待加强
这是在与一届又一届的经管学生相处的过程中,林老师最突出的感受。
和同学们混熟了,学生宿舍林老师常常推门就进,有时正撞见同学在玩电游,一顿数落肯定避免不了了,这些时候她通常不会客气,她笑着跟我讲怎么教训这些贪玩调皮的孩子,怎么跟他们讲道理,很容易让人想起母亲的唠叨,不谙世事时总觉得她是那么多余,而一旦远离又格外的怀念与珍惜。
今年本科生搬家时,林老师租好了车,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学生的人影,原来他们跑出去玩,准备回来时刚好下起了雨,赶不回来了。林老师就有些想不通:这些孩子为什么自己的事情都不负责任。所以她在参加院里的各种会议时就经常建议,智育固然重要,但一定要加强学生的德育工作,因为它涉及到一个人的品质、责任心、事业心等各个方面。林老师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德育比智育更加重要。她认为不仅学生要加强,教师和职员队伍也要强化管理育人和服务育人的意识,林老师说清华经管有很好的传统,一些老的教授,老的职员工作作风很过硬,而且为人谦虚平和,新人的知识和能力肯定没有问题,但在管理和服务上有待加强。
我一直觉得清华经管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但是给人很不同的感受。一种就象林老师喜欢穿的衣服,朴实的让人很容易想起过去,很容易让人亲近。另一种就象我们的舜德楼,或是常在这所大楼里出出入入的人群,强烈的时代感,甚至走在时代的前沿,对于稍稍不合节拍的人来说都或多或少会有一种压迫感。这也许是这个从改革开放初期成长起来的管理学院特有的气质,存留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气息,又吸呐了新世纪所有新鲜的血液。
而对于象林老师这样,在经管的工龄几乎和院龄一样长的这批人来说,我相信他们也和这所学院一样,在飞快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内心的动荡与平复,也在不断的适应与调整。可贵的是正因为他们从过去走来,所以在这个不断适应新世界的过程中始终坚定的秉持着基本的价值观,类似于信仰一样。就象林老师对新生代的职员们说的:职业虽然要求你西装革履,但一定不要盛气凌人,谦虚是人的本分。"本分"--多好的两个字,在林老师看来,如何发展都不能丢掉本分,就象一棵树,只有根植的稳,扎的深,才有可能尽享阳光雨露,才不至于在环境变化时风雨飘摇,才会永远朝着蓝天茁壮生长。
人生应该大度能容
林老师是东北榆林人,一个产粮的地方,1983年才来到北京。因为从小是继父,家里的九个孩子中,只有她一人姓林。由于家庭贫困,小学中学完全是靠国家救济读下来的,就连住校的被褥都是学校给做的。记忆中常常是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每到这时,林老师只能去姥姥家取,好在舅舅们都对她很好。初中二年级适值文革,书念不下去了就回家参加生产,在生产队当妇女队长,练出了一手好农活,割豆子、收玉米都是一把好手。
正因为有了成长中这一段困苦的经历,林老师说她这一辈子的想法很简单,从不去争什么,也不去计较什么。她觉得人生就象佛法所说"给就是要,要就是给",应该是大度能容的,所以工作这么多年来,她很少感到特别委屈的时候,即使有时碰上点想不通的事,过不了三分钟就会释然,她的心态调整秘方就是少为自己想多替别人想,她说"宽容对自己好,对别人好,何必不宽容呢"?还有就是知足常乐,她觉得人生走到现在,总体来讲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从农村到城市,从工人到干部,对于自己做过的事,走过的路,她比较满意也很知足。
说起即将来临的退休,林老师有一丝不舍,她喜欢和学生在一起,喜欢自己的工作,但这是每个人必须要走的路,所以她也想的开,退休后准备回家抱孙子,尽享天伦。说话间,她理了理蓬松的长发,我问她是否喜欢长发,她笑着解释说,因为头发有些自然卷,梳短发很不好打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剪过,也许退休后会剪短。
今年的冬情,林老师和其它的老师表演了健身秧歌,从舞台上走下来时,一个男生上前拥抱她,并惊讶的赞叹:林老师,您跳的可真好! 她的确是一个让人想拥抱的人,就象郊外青翠的土地一样,带着泥土特有的清香。
后记:也许,这个世界已经让我们无法继续留在原来,可是每个人在准备起飞的时候又会情不自禁的留恋土地的敦厚与踏实,在渴望用时尚包裹自己的时候,又多多少少的向往记忆中的那片静静的麦田。